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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血溅奴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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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石激起千层浪,昭皇脸上的笑意霎时敛起,大臣们全都噤了声,低眉顺目的垂头立着。

    昭皇显是动了怒,沉声问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那侍官被昭皇语调中的寒意所摄,身子一软,险些瘫倒在地:“禀陛下,奴才、奴才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……怎么着起来的,奴才赶到的时候火势已弱,可是…”

    那侍官浑身止不住的哆嗦,再也说不下一句全乎的话来,偷眼瞟向上位,却只看到昭皇脚边衣摆处一条条狰狞的青龙,龙眼处嵌绣的猫眼石幽幽的散着绿光,仿佛一双双森冷的眼睛,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,梗着嗓子说道:“可是、可是笼室里的……已经、已经全都……全都被烧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废物。”低沉的嗓音含着翻滚的怒气。

    昭皇素来喜爱圈养各种珍奇异兽,无论是西羌荒漠中的莫罗爬龙,南蜀绿潭里的多蜃巨鳄,还是龙格草原上的饿狼狮豹,甚至是传说中隐藏在岭南深林中的七彩炫鸟,全都能在毓秀园的兽苑中窥见真容。

    这些野兽珍禽全都是由宫内专职的司兽掌管,从喂食到笼室内的冷暖无一不是小心伺候,而如今竟被一场蹊跷的大火付之一炬,昭皇的怒气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场中伏身跪着的侍官早已骇得面无血色,高高弓起的脊背止不住的抖,只机械般的朝着地上狠狠的叩着头,一下一下,直将额头撞得血肉模糊,鲜血顺着眉眼流至嘴角,阴阳不明的脸孔越发显得丑陋。

    昭皇的怒气一波一波的拱上来,仿佛有一股烫人的热血直冲双鬓,灼灼的疼。他使力按了按跳动的额角,身子疲累已极,不觉又想起华贵人那双柔软无骨的手来,纤细的长指不轻不重的揉着,总能使他忘却些许不快的琐事。

    昭皇眉峰紧紧蹙着,甚至连眼皮都未抬起一分,随手朝场下一指:“将这些废物都给我拉到丹华山去。”

    内宫总侍夏侯谆沉声应是,手中的拂尘一挥,两侧的内官已然上前架起了兽苑官。

    那侍官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,浑身蓦地一僵,尖细的喉咙里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,身子一软,一股刺鼻的气味儿便溢了出来。

    昭皇的眉头皱的更紧,两侧的侍卫连忙箭步而上,铁一般的拳头落在所有胆敢惊扰圣驾的贱奴上,满口的碎齿和着血水喷涌出来,瞬时在草地上溅的老远。大臣们全都屏声静气,如木偶般的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都是小心谨慎,毕恭毕敬的脸,昭皇忽然觉得意兴阑珊,无力的挥了挥手,转过身去,缓缓朝着鸾和宫走去。

    “摆驾鸾和宫。”

    尖细的声音渐渐远去,一场宴会就此不欢而散。夜风吹来,扬起阵阵烟尘,散场后的千秋园似乎格外冷清。

    楚峥望着夜色下树影曈曈的西南方向,渐渐眯起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少爷,要派人前去打探麽?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,走了也好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焦臭的气味弥漫在破败低矮的房舍里,肮脏破碎的毡子散落在潮湿的地面上,不断有绿豆大的臭虱从缝隙里爬进爬出,几只发黑的粗瓷大碗倒在墙角的马桶旁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骚臭。

    瘦小的孩子们紧紧的团在一起,仿佛是一窝冬日里的雏鸟,唯有靠着这仅有的一丝温暖才能度过难耐的寒冷。

    冰冷的墙角,一个瘦小的身影卷缩着,蓬乱的发丝将孩子的整张脸都遮了起来,单薄宽大的奴衣几乎将她整个人罩住,隐约可见细弱的勃颈处一小片细腻的白光,冷风嗖嗖的灌进来,她抖得越发厉害了。

    “你也过来吧,抱在一起暖和的多。”

    男孩子清澈的声音低低响起,脏污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,见孩子仍是一动不动的蜷在墙角,似乎有些奇怪:“快来啊。”

    无忧微微一愣,一时间竟没意识到这个孩子是在跟自己说话。

    “彦哥,人家可是皇甫家的千金小姐,怎么会跟咱们挤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男孩子看向孩子那双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脚,十颗圆润的趾甲如同片片小巧的珍贝,泛着粉红的光泽。

    男孩子眼中陡然闪现出热切的光,上前几步,疾声说道:“你是皇甫家的小姐?”

    孩子闷闷的“嗯”了一声,将一双小脚缩进宽大的衣服里,头垂得更低了。

    男孩子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,干裂的双唇嗫嚅着,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面前这个单薄的孩子。

    他缓缓的伸出双手,想要撩起挡在孩子脸前的头发,忽又局促的收了手,在脏污的奴衣上用力的撮动着,低声说道:“皇甫大人是个好人,我们一家曾受皇甫家一饭之恩,现在虽然爹娘都不在了…”

    男孩子呼吸一窒,瘦弱的肩膀压抑的抖了几下,可是很快又平静下来,发青的脸孔透着一股莫名的坚韧:“舒彦不会忘记别人的恩惠,你别怕,我会保护你的……”

    无忧微微一愣,抬起头来,看见男孩子的眼眶里隐约有一轮清亮滚在下面,可他脸上仍带着笑,像是初冬的暖阳,温暖着这个冰冷幽暗的囚室。

    无忧突然有些心酸,舒氏一族的事她曾有耳闻,全族上下只是为了一首莫名其妙的打油诗,就此全族惨遭株连,这件事情在昭陵闹得沸沸扬扬,一度人心惶惶,各个贵族门阀掀起了一阵焚书的暗流。

    无忧抬起头来,打量着这个不足十三岁的孩子,一张白嫩灵秀的小脸顿时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。

    男孩子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,可是很快,他的眉头却又紧紧的皱了起来,初来奴舍那些可怕的传闻让他的身子蓦地一僵,沉声说道:“你这个样子要是让他们看见了可不成,你…”

    有沓杂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,孩子们顿时惊慌失措的挤在一起,眼神惊恐,像一群胆小的兔子。

    “彦哥,怎么办…他们、他们又来了。”

    女孩子瑟瑟的颤抖着,惊恐的睁着大眼,死死的盯着奴舍外漆黑的夜色,仿佛随时会有吃人的野兽跳出来。

    舒彦的喉咙艰难的滚动了几下,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:“别怕,别怕,别怕…”低低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,又仿佛是在安慰着自己。

    “彦哥,我们会给狮子咬死麽?会麽?”

    微弱的抽泣声如同瘟疫顿时在房间里散播开来,绝望像是冰冷的海浪霎时间扑向了这里的每一个孩子。

    阵阵的“咔咔”声从孩子们的牙关里传出来,无忧站起身来,走到那些孩子的身旁,蹲下身去,轻声说道:“你们别怕,刚刚不是有人叫‘救火’麽?那些狮子已经全都被大火烧死了…”

    “烧死了…”孩子们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奴,一时竟不敢相信她说的话。

    脚步声越来越近,清晰的说话声渐渐传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哎,真是晦气,这下咱们肯定要受这些个畜生的连累。”

    “哼,那些畜生的命可比咱们的值钱,我看你还是少说些话,咱们送几个出挑的到沐老太爷那里,嘿嘿,他老人家总归要记咱们些好的。”

    舒彦脸色煞白,只觉得轰然如晴天霹雳,头皮上骤然发麻,沐老太爷四个字像是一道催命的魔咒,不断的在他的脑子里回荡。

    这是比野兽更可怕的梦靥,他虽然年纪不大,却多少知道沐老太爷的“喜好。”

    “快,真儿,你们快把脸都抹黑,快!”男孩子焦急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,他大口的喘着气,拼命的把地上那些又黑又臭的草灰抹到孩子们的身上脸上,甚至在无忧的一双小脚上也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,早已看不出本来白腻的皮肤。

    无忧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一层黑灰,忽然有些后悔,她到这里来,本就是为了利用这些孩子悲惨的命运,她烧了兽苑,造出如此大的声势,就是要这里的守卫尽快将这些孩子送往沐府,而且事态正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。

    可是,她并没有一丝的开心,是的,尽管经历了这样多,她仍然无法直面这样令人作呕的世道。

    房间外突然传来“哗啦”的开锁声,破败的木门陡然被人推开,冷冽的夜风呼呼的灌了进来,突如其来的火光刺痛了孩子们的眼睛,他们怯怯的挨在一起,狼狈的用手捂住眼睛。

    刘贵那张尖刻的长脸顿时映入无忧的眼帘,他眯着一双细眼,用鞭子轻轻的打着手心,漫声说道:“都抬起头来,我瞧瞧。”

    刘贵看着那一张张又黑又脏的小脸,突然觉得一阵烦躁,转过脸去,看到跪的离他最近的小女奴,心里忽然一动。

    “你,把脸擦擦干净。”

    瘦小的孩子抖得更厉害了,舒彦浑身一震,急忙起身挡在舒真儿的身前,紧紧的将孩子抱在怀里,颤声说道:“刘大人,您行行好,我妹妹还小…”

    凌厉的铁鞭狠狠的抽在了孩子的胸口上,单薄的奴衣上顿时裂开一道艳红的血痕,鲜血殷殷的渗出来,隐约可见里面外翻的皮肉,舒彦闷哼一声,痛苦的弓起身子,却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。

    “阿~阿~”舒真儿大张着嘴,喷涌而出的眼泪和着脸上的污泥流进嘴里,她却浑然不觉,只一个劲儿的按住舒彦的伤口,可是那血就像流不尽似的,怎么都捂不住,依依呀呀的声音从孩子的嘴里传出来,她憋的脸色发紫,却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来。

    舒彦握住她不断比划的小手,柔声说道:“真儿,哥哥不疼。”可是孩子只是一个劲的摇头,执拗的对着伤口轻轻的吹着气。

    “找死!”

    恼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,高高举起的铁鞭上,密密麻麻的尖刺泛着冰冷的银光,眼看就要落在男孩子的脸上,却生生停在了半空。

    刘贵痛呼一声,急忙捂住麻痛的手肘,尤滴着血的铁鞭猝然落地。

    阴毒的目光冷冷的扫过跪在地上的孩子,刘贵狞声说道:“是谁?!是哪个小畜生作弄本官!”

    可是孩子们只是胆怯的垂着头,全是一样的蓬头垢面,一样的骨瘦嶙峋,一样的唯唯诺诺。

    刘贵顿时恼羞成怒,大声叫道:“是谁?!你们这群下贱的奴隶…”

    “刘管事,何不把他们都送到老太爷府上…”男人阴冷的目光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个单薄如削的男孩子,怪笑两声,继续说道:“听说老太爷最近也好上了这一口,都送去洗洗干净,让他老人家自己拣选不是更好。”

    刘贵揉着发痛的手肘,微一沉吟,复又看着身后的男人低低的笑出声来,他拾起地上的铁鞭,随手一指,对着身后的侍卫漫声说道:“都送过去。”

    年纪稍大的孩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眼看着那些身穿铁甲的士兵越来越近,铠甲上的铁腥味像极了血的味道。

    其中一个孩子突然冲到刘贵的脚下,死死的拉住男人的衣角,就像溺水的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不顾一切的抓住任何一根稻草。

    “刘大人,我是雁城通判的小儿子,您难道不记得了麽?”

    刘贵眉梢一挑,眼神微微下瞟,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个细瘦的男孩子,似乎想起了什么,笑道:“哦,原来是王伦大人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可是他脸上的笑意却又在一瞬间隐去,弓下身子冷冷说道:“你爹在世的时候我可没少给他老人家孝敬,现在就是要给你安排个好去处呢,小少爷。”

    男孩子大睁着双眼,紧紧抱着男人的双脚哭叫道:“刘大人,您发发慈悲,刘大人…”

    刘贵厌恶的看着孩子那双乌黑的小手,对着身后的侍卫厉声说道:“这可是皇上赐的淮锦,你们还不把这个腌臜的贱东西给我弄开!”

    司兽房一向最易讨得昭皇欢心,奴才们说话自然也多了些分量。只见身后的侍卫顿时一个箭步栖身而上,“哗”的一声抽出腰间长刀,竟生生将孩子的双臂齐肩砍断,只见一道血线霎时间冲天而起,两条细瘦如柴的手臂就被砍落在地。

    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冲破了夜空,惊散了屋顶盘桓的夜枭。

    孩子们顿时忘记了哭泣,目瞪口呆的瘫坐在地上,舒彦还想挣扎着想站起身来,可是身子却突然一软,昏倒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刘贵看着自己满是污血的衣袍,登时怒目圆睁,恼羞成怒的看着昏死过去的孩子,狞声说道:“把他给我钉到前门上!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孩子的胸口早已没有了起伏,小小的身子被侍卫拖在身后,像是一口干瘪的麻袋。

    孩子身下的血迹一路延伸,浸透了满地枯黄的稻草,在这里,奴隶的命连草芥都不如…

    无忧愣愣的蹲在墙角,像是一尊石铸的雕像。蓬乱的头发挡去了眼前所有的光,她的耳朵里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的飞着,那些绝望的哭喊都成了隐约可闻的一点遥迢的声响。

    她听见回荡在腔子里的粗重喘息,那条长长的血痕刺痛了她的眼睛。在召陵生活十年,这些肮脏丑陋的事情她早已听得惯了,可是当她真正置身于此,那种令人厌恶的无力感仍是那样强烈。

    呼吸渐渐平复,她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去,攥紧的双手渐渐松开。就像所有颤抖不已的小奴隶一样,神色惊恐的挤在墙角。

    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人,又何谈拯救他人……这一点,早在前世拉罕沙漠干热的风沙中,她就已经明白了……